網絡推手起底

“傳統武器——新聞；草根叢林——論壇；核子武器——專題……”網絡推手以“抓住大眾眼球為主導，獲取利益為準則”，還有資深網絡推手著書總結“十種武器”。

報方案、簽合同、做策劃、用水軍……無所不能的網絡推手精心設計，步步為營。你的驚嘆或感動，你查到的“答案”和“評價”，背后很可能暗藏著他人的操控和野心。

【推手自稱】

“我們這行是有底線的，

一不做黑公關，二不涉及政治”

“秦火火他們炒得太沒節操了，早晚出事。”入行4年的網絡推手小程伸出兩個指頭，“我們這行是有底線的，一不做黑公關，二不涉及政治。”

小程2009年進入北京一家側重企業推廣的知名網絡營銷公司，擔任“執行”一年多后，升為項目經理，負責整個案子。客戶找來，公司出策劃，簽合同。細到包括要在什么平臺上發布多少內容，但沒有“一定能炒紅”等虛的承諾。“就像在互聯網上做廣告，給客戶保證量，至于最后火不火誰也說不好。”

他談起自己負責的案子，某地方的旅游景點想做推廣，提升知名度。因為山上有個“玄關洞”，跟客戶開會時就商討把“拍賣”玄關洞作為一個創意點——買了之后有這個洞的使用權。“其實就是噱頭。我們先在論壇上發帖，‘養’出一定熱度后媒體開始轉載、報道，網站上放了焦點圖，電視臺去采訪了當地旅游局……打開了知名度。”

還有種方案是把人“炒出來”當代言人，公司曾幫中糧做推廣，模仿“邀吻女”的創意，找了個模特充當“邀舞女”——街頭邀請100個陌生人跳舞。“我們找了攝影師擺拍，每次邀舞她都喝悅活果蔬汁，送舞伴悅活果蔬汁，被人稱為‘悅活女孩’。和她拍照的有的是公司的人，有的就是普通路人。”

維持話題熱度，需要網友“持之以恒”地評論，“推手”更得時刻引導輿論方向。“比如那個玄關洞，是國家文物保護單位，其實是不能拍賣的。有網友出來罵，就該水軍登場了。”小程回憶，起初還得公司自己的人發帖，如今水軍都已“外包”，叫做“供應商”。需要時便聯系固定的幾家，指明方向，提出量的要求。“比如主帖‘蓋樓’到幾百，副帖有十幾條評論就行。網友罵時，要討論其他事情，比如這個洞真奇怪，真少見，從別的角度把話題引開。”

水軍只是小嘍啰，“重磅文章”得靠寫手。“我們很苦的，項目經理親自寫，每篇導向如何都要標識清楚。有的公司也找‘外包’寫手，或是專門的文案，針對各種主題和方向來寫文章。”小程坦言，基本上每一步都少不了寫手和水軍，除了宣傳更是為了“做效果給客戶”，讓客戶“感受并且相信”確實傳播得很廣……“對，忽悠”，他笑著點頭。當合同上規定的各種“量”都完成后，一次推廣便宣告結束。

【花銷明細】

“每次推廣，公司至少賺70%，

最費錢的是‘買媒體’和‘買大V’”

完整的一次推廣，要在哪些環節上花錢，價碼如何，公司又能賺到多少呢？

作為“靈魂人物”，項目經理的酬勞是首先要保證的。小程的收入由基本工資和項目提成組成，后者為1個百分點。例如“玄關洞”的旅游景點推廣，對方付給公司100萬元費用，他可以從中拿到1萬元。

無論項目大小，通常總成本會控制在報價的20%至30%以內，也就是說每次推廣公司至少要賺到70%。“所以我們考慮最多的就是成本控制，花超了還怎么賺錢？”小程總結，最費錢的就是“買媒體”和“買微博大V”。

媒體，多指網絡媒體，根據網站的名氣、放置的形式（專題、圖、文字）、位置、時間長短，價格千差萬別。比如放一個專題在知名商業網站的首頁，要付到至少十幾萬元，放在靠下“論壇”的位置，就只要幾萬元。若是放在不太知名的網站上，做個焦點圖、文字鏈的推薦，也可以低到幾千元。

“微博大V”從幾十萬粉絲起步，到上百萬、上千萬，分多個層級。不少“草根大V”是公關公司養的賬號，僵尸粉很多，當然也相對便宜，只要幾千塊。若是明星等個人非營銷類賬號，帖子就得經過設計，不能是赤裸裸的廣告。一些高級的段子手，約為2萬元；二三線小明星也是幾萬元，最多不超過10萬。最貴的大概是擁有4000多萬粉絲的某著名演員，要到四五十萬。“也有明星不做推手，或者要價太高，我們不會勉強，也不會提價，這個不行就找別人。”

相對而言，水軍算是最便宜的了。水軍團隊有大小，上面有類似裝修隊“工長”的那種“水軍頭”。完成任務后，“水軍頭”提供報表，公司審核后付款，他們再分。“通常是給5毛一條，長期合作的供應商能便宜到4毛。但水軍頭會從中抽個一兩毛，所以如果業務量大，他們一個月可以收入幾萬元。”小程笑言，網上號稱“動用幾十萬水軍”，如今有了自動回復軟件，其實水軍真沒那么多。“不過為了保證‘用戶體驗’，不能讓客戶看出來是水軍在發帖，我們對于水軍的評論字數、質量、持續不刪帖時間也有更高要求。”

【探秘水軍】

數百條任務明碼標價：

少則1毛，多則1塊

作為“產業鏈”末端的水軍，又是如何為網絡推手所用，“貢獻”自己的時間與精力呢？記者在號稱“最專注的手工任務平臺”——“水君網”上注冊，進行體驗。

記者先以商家身份向“水君網”客服人員表示，想推廣一款產品，對方稱可以通過做問答、發帖軟文推廣。“把你們行業最熱門的關鍵詞植入在提問標題里，回答推薦你們的產品。以第三人稱說‘你家產品怎么怎么好呀’，這樣來引導。”

內容方面，客服人員稱可以給關鍵詞，由水軍編輯，價格是一條問答百度3元、SOSO 2元。之所以較貴，是因為“要找文案設計問答內容，而且廣告帖都會刪很多，要多次發布，這個價保證一周之內不被刪。”詳盡的“發布任務”流程為：充值——發布任務——管理員審查——任務正式發布——會員領取并完成——審核員審核——自動結算——導出報表——任務結束。

在“任務大廳”里，永遠顯示著實時更新的數百條任務。每條任務明碼標價，少則1毛，多則1塊，均標清了要求、需求人數和領取資格。

記者瀏覽的過程中，“任務大廳”出現了“在360問答上發帖”的需求，每個7毛錢，算是個高價活兒，難度也不大。雇主不僅給出了提問的關鍵詞，還“貼心”地幫大家想好了57個活靈活現的“參考答案”。沒多久，頁面上顯示陸續有人前來“領任務”。

二十多分鐘后，記者在“360問答”搜索欄中輸入“任務”指定的關鍵詞，果然看到了新鮮出爐的幾組問答，且均為“一問一答”，唯一的答案都被標為“最佳”。從提問到采納，前后間隔只有幾分鐘，其中最短的一組只用了1分鐘！內容上，這些回答與“任務”里給出的“參考答案”一字不差，甚至連語氣詞、標點符號都毫無二致。

以兼職散兵為主的水軍部隊，工作領域卻是無所不在。論壇發帖、淘寶評價、酒店點評、網站投票……當人們滿懷期待去求助萬能的網絡時，得到的熱心回答、精彩點評里，究竟有多少來自水軍們的大作？

【“上岸”者說】

網絡營銷

要知道哪些碰不得

“立二”他們犯事兒，讓與之“齊名”的第一代網絡推手陳墨，更加慶幸自己早日“上岸”的決定。

陳墨原名邢念慶，曾成功炒作“芙蓉姐姐”、“二月丫頭”、“流氓燕”等多位網絡紅人。他并不回避自己早期炒作的低俗。“2005年前后，大家對炒作還沒有什么概念，而且也沒有財力、能力去搞‘優質的東西’。讓芙蓉姐姐擺S形拍照，就是想娛樂大家，塑造想‘抽她’的感覺。”

在他看來，網絡炒作從無規則無序到慢慢繁榮，是和企業的意識、判斷、投入有關的。2007年，當有企業慕名找到他希望進行推廣時，陳墨便及時“轉型”，成立公司專做網絡營銷。“我們在最早的娛樂炒作中確實占了便宜，看到機會匆忙就入行了，但不能固守那些低俗的東西。推廣企業比單純的‘炒人’更長遠更賺錢，就好像是趙本山原來唱二人轉，里面還有粗口，一旦他上了央視，還可能回村里唱戲嗎？”對于自己的“上岸”，陳墨這樣形容。

從2009年起，陳墨開始思考怎么能做得更長久，哪些領域是網絡推手的忌諱，碰不得。“2010年就說打擊網絡‘黑社會’，今年央視一直在說‘微博正能量’，還有警方查抄網絡盜取隱私案件……都預示國家在治理整頓互聯網，在這一行做，就得看到這些。“立二”他們不擇手段的炒作從短期來說，對行業是種打擊和污化。不過長期來看，對那些沒有被抓住、想繼續做下去的公司，也是一個提醒，讓大家更警醒。”

主筆魏婧 實習記者宗媛媛